七个托马
诗两首
但丁的请求
我在昨夜的全部努力,都是为了
逼迫今天从更深的地表升起来
曾把人举到高处的东西突然没有了
想到是那些完全不足以支撑我的
还在支撑着我,我就愈加摇晃起来
云雾很有尊严似的铺送着晚霞
路灯也已被栽种在有序的黑暗中
只有神在已然饱满的万物上独享着
添加的喜悦。终于,大地还是在
不计后果的诚实中四处裂开了
亲爱者总是突然到来又充满感激地
分离,但也不会离得太远,只是
使这个世界更宽阔和冷清,更像是
我们的世界。或许我们一生都在
调整与一团火互惠的距离,也都曾
慷慨地追逐过那种连自己也无法
受用的光亮。对于这团犹豫不决又
烧得到处都是的世界之火,我总
怀着救火般的爱。有时我竟忘记了
只有在记忆中,苦与甜才能完成
短暂的分离。我所无法享用的混乱
竟是东西各在其位时世界的模样
你曾深陷的大火,现在我已从其中
挣脱,毕竟是一块刚受过良好教育的
红炭,难免以整个变轻了的自己来
急躁地闪烁,像我们身上浩大的逝者
此时鸥鸟正无知地掠过迅疾的湖面
好像活在这个世上,根本不需要去
抓住什么,而且所有人最终都能在
平息自我的过程中获得这样一个湖
只映照不主张,我会以全部的水来听
来隐藏乃至制造最初的波动,直到
细盐的露出,使浪涛的统治得以巩固
无论我们背负着什么,我们背负的
必须能够放在一只蝴蝶的身上,这是
运送的秘密:来得再远的轻风吹到
你这里时,必定还是带着麦浪的形状
阳光最好不要太猛烈,使一切显形
不如使一切得到恰当的隐藏。大雨后
寂静仍然是一种被夸大了的存在
我还想在更高的浓度中成为一个人
或者在幽暗的对称中,成为不被
重力发现的一颗梨,和还在变甜的
消逝者在一起,那里,宇宙正被
规劝着发生,所有东西都连在一起
震动,随便抓住一件就知道全部
也许被远高于自身之物所爱的恐惧
唯有去爱才可以消除,我灰暗的
谷仓也必须以全部的紧迫性去面对
一次集中了全部真实——灾难般的收获
我还得以每一阵最后的气力去握住
自己的但丁,因为一个地狱般的请求
已从辉煌的深处不可遏制地升起:
给我以最炽热最严厉的贝雅特丽齐
铁钉的可能
有时我需要的是如此少,清白
如藏式木桥,稳稳活在一个
无须铁钉的宇宙,甚至只活在
几根木头对一座桥最小的顽念中
就这样,我信赖着其他普通的木头
仅仅为了一次力学上的纯粹欢愉
承重越多,我们对彼此的了解
越深,我们就越像桥而不仅仅是
木头的总和。无物通行时我们
做回寻常木头,也算给对岸一次
伟大的休憩,但只要木头间仍然有
必不可少的细小磨损,也就是说
仍然有神,桥就仍然有微弱的生命
我们那位完工的神已沦为一位
检测员,每天就是按按这里按按
那里,以确保未来的每一种联结都
必然携带着疼痛,我厌倦了这样
现在这座桥在半空中找到了
它自己,下面就是现成的湍流
它已对通向别处失去了兴趣
哪怕真的有人从那边过来
就让流过来的流过去,让它它
迟早有一天它也会分崩离析
倘若其中没有一根留下新疮孔
也不必太惊讶,要知道它们一度
充满了铁钉至少是铁钉的可能
我不需要的是如此少,现有的
木和钉没有一样不是我要的
关于什么是不灭的,这些木头
终于敢与火一辩,多像我们爱时
越是想要挣脱,就越是显露出
对火焰的忠诚。正因为我们
都是木头,不会因为有了钉孔
就进不了最终那一堆严厉的大火
作者附言
诗对于我而言是一通拨向神的重要电话,是小剂量地吸食那份我们谁都没 见过的永恒,正如每个爱的时刻,写诗时我可以享受自己作为存在的无形 和无名。我相信最好的诗不仅仅会奇妙地充满人的耳朵,还会使人的耳朵 完全空出来,处于持续而无目的的谛听中。